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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感悟

医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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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要学医的。

  大概从上初中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要学医的。父母都是医生,身边接触的叔叔阿姨也大部分都是医疗行业的,自己对自然科学也感兴趣,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个孩子不学医。所以当问到未来的职业选择时,我永远都是班级里回答的最坚定最快的那个。

  “我要当个医生。”

  “学医很辛苦的。”

  “干什么不辛苦啊?”

  “也是。”

  这是那段时间里经典的问答,这里面有同学们的羡慕,老师的欣喜,父母的欲言又止,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几句话背后的重量。爸妈自然是了解医疗行业的酸甜苦辣,也不是没试着阻止过,但当时的我已经是惯性而固执的坚定,更何况医生虽有万般辛苦,终究也算是不错的职业,孩子又喜欢,所以也就由着我了。

  如果问当时的我为什么选择学医,大概只能得到四个字:

  “因为喜欢。”

  后来上了高中,青春期的时候难免伤春悲秋,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多少都要想一些深刻的问题来证明自己的成熟,我也免不了俗。那个时间我想过的最深刻的问题就是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最终也没能得出答案,不过让我豁然的恰恰也得益于最开始就坚定的决心,那个时候的我觉得,既然自己想不到自己的价值,那就去救人好了,至少功利主义上讲,哪怕只救活了一个人,以一换一,这辈子不亏。那个时候有很多伤医的新闻报道出来,也正是这个想法让我坚决如初。这个想法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也会跟别人说起,虽说都当个笑话带过,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的我是抱着怎样视死如归的心情得出的结论。如果那个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学医,我可能会说:

  “因为值得。”

  那个时候万万没想过自己会放弃,包括上了大学之后,堆积如山的课本,繁重的学业,每次期末考试前都会盛传一句话,“今天你熬夜看书流的泪,都是你当初选专业时脑子里进的水”。尤其是大五那年,以前的小伙伴们玩耍的玩耍,挣钱的挣钱,而自己则是备考实习缺一不可,起早贪黑焦头烂额,心里是极度不平衡的,但是想想这就是所谓的辛苦吧?既然救人是那么崇高的一件事,辛苦点也是值得的。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辛苦的话,那我可以坚持。更何况当时刚接触临床,多少也有些沾沾自喜,梦想就在眼前了,只要再坚持一小下,踮一下脚,就够到了。

  所以考研失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虽说找了工作,考了在职研究生,后来想想并没什么不同,但当时的我真的以为梦碎了,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如果不学医,我能做什么。我也万万没想到,真正令我动摇的会是在后面的工作中。

  参加工作以后的我终于意识到,所谓的辛苦从何而来。我从事的是外科专业,一台手术三四个小时早就是家常便饭,工作时间能抽空上个厕所、吃口饭都觉得是莫大的恩赐。按时上下班是想都不会去想的,更何况下班后还要继续学习,查阅文献,做各种汇报的ppt,身体上的疲惫自不用说,而心理上的荣誉感与使命感也渐渐消退。我慢慢意识到,在医院里我只是一个执行者,与其说我的到来拯救了某个管理的病人,不如说我只是减轻了同组其它同事的工作负担,流水线般的治疗下,病人的感谢更像是例行公事。我知道,有没有我,他们的疾病都能痊愈,只不过是轮到谁接诊而已。有的时候再碰到几个不讲理的,指着鼻子一通乱骂,更是一周的心情都会阴郁。比我早几年的师兄们会说,试着麻木吧,习惯就好了。

  这显然不是我的梦想。为什么学医?我不知道,我当时并没有想过这些。

  我是真的动摇了,我最开始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医生,现在我是了,当时遥不可及的果子现在终于稳稳握在手里了,我才发现它并不完美,广寒宫变成了环形山,那绝对不是你期许的样子。我仍然记得有一次忙得不行的时候,护士叫我去帮忙安抚一个阿姨,因为护士发药的时候病人去做检查了,后来又忙别的事没顾上,导致病人上午的降压药没吃,其实本身血压也并没有很高。她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有医德,我记得我一边低头跟她道歉认错,一边处理病人,平息了她的怒火。也记得自己这个20多岁的小伙子之后在电脑前委屈的眼泪,她的手指没戳到我,但我的胸口却宛如刀割。我不明白自己还要怎么做,只觉得所有的坚决与努力在那一刻只换来了“没有医德”四个字,那天晚上我没有像平时那样去看文献,而是认认真真的搜索“医学生转行。”

  再干两年吧,至少干完最辛苦的两年,我不想走得像个逃兵。

  就这样,慢慢的,时光熬成了温水,梦想不过是佐料,生活像是小餐馆里的每日例汤,可以续杯,却越续越乏味。我以为自己会这样继续下去,要么换一碗汤,要么继续喝水,直到一个电话给我的碗里加了调味。

  “丁大夫!您下周五有空么?我想邀请您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我记得她,这是一个胰腺破裂的姑娘,当时出了车祸,在外院漏诊了,之后腹痛不缓解,到了我们这里,明确诊断,接受手术。那个时候我刚到医院,在台下看着,手术过程也看得一脑袋浆糊。姑娘是学舞蹈的,术后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身上的切口,长长的切口救了她的命,也断了她的梦。我记得她梦碎痛哭的时候我们还在跟她妈妈说,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她并不是一个“好病人”,风险大,“娇气”,家属对医务工作者充满了怀疑。术后第一次换药的时候,她的家属就在病房外面拿着手机拍照,这样一个病人落在了我和师兄管理的病床上,我们无疑是头大的。因为她怕疼,每次换药的时候我都要比别人多花几倍的时间来减轻操作对她带来的痛苦。慢慢地,住院时间长了,她们对我们的信任也增加了。有一天她的妈妈偷偷把我叫出去,问我:“医生,我感觉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这个情况需不需要转到更大的医院?”我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但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我知道如果不去问一问她肯定觉得不甘心,但反复折腾病人也不利于康复。于是帮着她一起分析情况,准备好各种检查结果,建议她先带着检查去问一下,如果没有更好的法子,还是留在我们医院的好。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她给我们送来了一箱水果,说:“算了,我们也不去问了,你们这么尽心,想来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就踏实在这儿养病了。”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信任”两个字的重量。

  那之后,她们家就从“烂病人”变成了“好病人”,依从性好,也不找事儿,我给她换药的时间长,索性就多聊两句,怕她住院无聊还给她带了几本书。她出院以后,我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面锦旗,虽说之后得到患者的感谢和锦旗也很多,但这一个的的确确是从无到有,凭借着自己对病人的照顾换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这些工作不重要了呢?当时做出诊断的不是我,做手术的人也不是我,我只是一个给病人换药,写写病历的“杂工”而已。但我也有足够的信心,说在这个病人的治疗过程中,我是缺一不可的。当时上级医师说,“这姑娘真是的,命都不一定保下来,还在想留疤的事儿。”而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如果我身为外科医生没了双手,大概也是不想活了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终于学会了师兄们口中的“麻木”,却也丢失了对患者的“照顾”。把医疗变成流水线的,是这个社会?是医院?还是作茧自缚的我们?

  我终究没能从繁重的工作中挤出时间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但我看到了她发来的视频,学舞蹈的姑娘去唱了歌,表情却没有一丝不舍,那条疤痕会跟随她一辈子,她可能永远也不会跳舞了,但舞台上的灯光依旧为她而亮,她依然没有放弃那个属于她的主场,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放弃呢?

  我知道,我走了弯路了,曾经的我救了她,而如今是她来拯救我了。曾经的我见山是山,而现在的我见水却不觉得是水,医疗的样子其实最开始就明明白白摆在我面前了,是我们以生活为由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之前的我觉得这句话说的是医疗的局限性,而现在回过头,他恰恰说的是医疗的本质。说到底,众生皆苦,很多时候人们要的不是脱离苦海,而是你懂我的痛。

  现在想想,病人们痊愈后例行公事的道谢,又何尝不是我们例行公事的治疗所导致的呢?老阿姨的那片降压药,在我看来是一个职责之外的飞来横祸,对于她的治疗本无关痛痒,但在她看来却是医疗的疏离与冷漠。我越来越执着于完成工作上的任务,提升自己的学识,锻炼手术技巧,却丢失了最原本的治疗。这样看来,那句没有医德,也并不是全错。

  值得庆幸的是,如果你现在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学医?我的答案和当时一样:

  “因为喜欢。”            

(作者 丁一)